○艾科

　　小的时候生活困苦，所以关于中秋最深的记忆，莫过于一餐可以犒劳味蕾的美食了。

　　中秋当天，为了购买打折的节日吃食，父亲吃过早饭就去镇上赶早集。母亲刷完锅碗，一边喂猪一边支使我和妹妹去把家中那只芦花公鸡抓了中午红烧吃，她特别强调，要是抓不住，中午就煮清汤面条吃。得令之后，我和妹妹便使出浑身解数围追堵截那只芦花公鸡。妹妹年幼体弱，我又势单力薄，任凭我们如何追赶，那只体格雄健的公鸡依然“逍遥法外”。我气得指着妹妹的额头将她狠狠地数落一通，不服气的妹妹还频频与我顶嘴，我们一边争吵埋怨，一边继续与鸡作战，谁都不想痛失一顿美餐。

　　母亲见我们累得气喘吁吁仍然一无所获，噗嗤一笑说：“你俩真是笨呀，看我的！”说完，她从粮囤里抓出一把小麦，将鸡唤至厢房屋里，然后“咣当”一声关上屋门，随之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鸡叫和乒乒乓乓木棍撞击的声音。待母亲开门出来，芦花公鸡的双翅已经稳稳地握在了她的手里。不动一兵一卒，母亲便将雄鸡擒获，我和妹妹对母亲俯首叹服，并庆幸中午终于可以吃到红烧鸡肉了，兄妹俩也同时“化干戈为玉帛”。

　　母亲一边使唤我烧开水，一边让妹妹端来一盏干净的瓷碗，只见她熟练地一通操作，芦花公鸡就渐渐没了动静。那个时候家里很穷，没有余钱买肉，逢年过节杀鸡时就连鸡血也舍不得丢弃。母亲用瓷碗接了小半碗鸡血后，让妹妹小心翼翼地将其端到锅台上冷凝，她拔掉芦花公鸡身上最好看的数根羽毛后，便开始着手用开水给鸡褪毛了。我和妹妹一边蹲在母亲跟前看，一边盼着赶集的父亲早点回来。

　　母亲处理完公鸡，便翻箱倒柜找出针线与铜钱开始给妹妹缝毽子。她三下两下就用碎布将铜钱缝紧包严，并用针线把那几根好看的芦花鸡毛“栽”于铜孔之处，前后不到十分钟，一个颜色绚烂的毽子就做好了。得到礼物的妹妹一时兴起，便将父亲忘至九霄云外，拿起毽子就找小伙伴玩了起来。

　　日上三竿时，父亲满载而归。自行车后座上的尼龙袋里，装有清香沙红的烟台苹果、爽口甜腻的五仁月饼、颗粒饱满的五香瓜子和膘肥体壮的干炒花生。母亲白了父亲一眼说：“真是败家，赶一趟集买这么多东西干啥？”父亲憨憨地说：“今天过节东西打折，所以就多买了些，留一半咱自己吃，另一半给爹娘送去。”母亲佯装嗔怒：“就你会做好人。我早就告诉爹娘中午过来吃团圆饭了，孝敬给他们的礼品还用你提醒？”嘴笨舌拙的父亲，说了平生第一句情话：“还是老婆大人想得周到，不愧是全村最孝顺的儿媳妇！”母亲带着这句极其受用的情话，欣然走进厨房忙碌起来。

　　母亲口口声声埋怨父亲“败家”，其实她也不是“勤俭”之人。明明全家只有六个人，可她却做了满满一桌菜肴，八仙桌上其乐融融。父亲起身给爷爷奶奶斟上美酒，举杯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后，便陪二老一饮而尽。我们兄妹俩端起碗里的清茶，像背诵课文一般，齐声甜甜地说出了祝福爷爷奶奶身体健康、长命百岁的吉祥话。爷爷奶奶听后，脸上乐开了花。行完了礼，母亲对焦急难耐的我与妹妹说：“行了，你俩可以动筷子了！”她话刚落音，我和妹妹便大快朵颐起来。

　　儿时家境窘困，碗里一年四季也难觅荤腥，故而对于我和妹妹来说，童年时光里，除了除夕之外，一年之中也只有中秋这一天，我们才可以一享“美食”。现在想来，却是最为温情难忘的记忆。